第十九章擅长惹祸(1/2)
蓬莱殿修筑在海池南岸的山坡上,槛外湖光潋滟,有清风徐来时舒爽又敞亮,没风的闷热天气里,就……水汽蒸腾得活似被架上了大灶炊笼。
李贤跪坐在正殿廊下,守着眼前的瓷风炉银药铫,手中团扇没精打采胡乱挥掳,主要是为了驱散从炉膛里飘向自己的风烟热气。
他在给父亲煎药。这苦活本来用不着他自己干,但他宁愿伏天酷暑里蹲在火边流汗,也不愿意进室内去,承受御床边母亲冷若冰霜的目光。
要自辩的话,他也能找出一千一万个理由,但那没意思。他惹祸了,就这样。
他应该早早发觉姬温的异样,果断阻止他面君,让父亲免受这一番羞辱刺激。
从昭陵回京的路上,那老陵令的状貌就很不对头。一身待罪的布衣素服,麻帻裹头,颈拷连枷,倚靠在槛车囚笼里,不言不动不吃不喝,连眼睛都没睁开过几次。
李贤这一路的大部分精力都用来照顾阎立本,生怕老宰相支持不到进宫面圣。姬温安静不找麻烦,他倒庆幸。但无论怎么说,当天子坚持要亲审此案犯人,他就该警醒忧虑,至少该向大哥报知“姬温举止不妥”,让皇太子出面拦下父亲的心血来潮。
这些年来,皇帝陛下每到夏天就会气疾发作、身心衰弱,国政大多甩给皇后或者太子经办。李贤其实很盼着父母会依惯例启驾去东都离宫避暑,或者就缩在蓬莱殿不理政也行,可唯独关涉昭陵的案子,无论家人怎么劝说,皇帝执意不听:
“此案非同小可,事关先帝宗庙啊……我本非长男,亦于社稷无功,能承大位,全靠先帝母后骨血荫佑……如今山陵崩摧,六骏失踪,在在都是祖宗示警的征兆,我哪还敢偷懒不理会……你们别劝了,我一时半会儿,死不了呢……”
于是天子亲御紫宸殿,举行内朝,命带姬温、权善才、范怀义三人上殿面君。权范二人还罢了,姬温进殿刚跪伏下身子,就将头上裹着的麻帻一把扯掉,披头散发,四肢抖颤,一如上了刑场马上要赴死。
李贤真该那一刻大步上前,把该死的老头子扯出殿外打杀。
“臣罪万死。臣于显庆年间奉职昭陵,其时,陵上已频现灵兆,至今十余载连绵不绝。臣贪生怕死,不敢如实上奏朝廷,致使先帝感应积郁,终有六骏之变!臣姬温上负皇唐列祖,下负万姓臣工,今唯愿死前一尽忠悃,不负太宗文皇帝殷勤重托!”
六十多岁的老人全身震颤不停,跪地慷慨大言。按他的说法,早在永徽六年天子废原配王皇后、立武氏为后时,昭陵山寝便半夜响震不止;显庆元年又废太子忠为梁王、武后长子弘入居东宫,当月陵上大风拔木,砸坏了寝宫屋瓦;显庆四年,太尉国舅长孙无忌得罪贬流死于蛮荒,昭陵多处山崩;麟德元年,朝廷以废太子忠与上官仪勾结谋反废后,兴大狱杀了皇长子,昭陵夜间有山魈出没,杀伤人畜,弥月乃去……
他是横下一条心将全家生死置之度外了,居然吐字清晰、语音响亮、条理分明,桩桩件件全部直指“先帝不满武氏动摇宗庙、惑乱朝政”。李贤兄弟几次想打断他,都被御幄中的父亲挥手制止。
皇帝陛下就盘膝坐在御榻上,静静地听一个五品臣子当面斥责自己昏庸不孝、淫乱宫禁、惊动亡父在天之灵痛心疾首不得安宁。他灰败的面庞上没有表情,李贤离得近,能清楚看到汗水一滴一滴从父亲颔下滑落,渍湿他的楮黄常袍衣襟。
“……臣知此身罪不容诛,唯求陛下开耳目、绝乱源、奉宗祧永固、副天下之望!臣言尽于此,待死朝堂!”
直到姬温一番谏言说完,天子微启双唇,一口血喷出来,噩梦般的场面才告结束。
随后便是内殿忙乱,扶病人传御医,皇后命打杀姬温三犯被太子拦下……从那之后,父亲没再下过床,太子弘、雍王贤、英王显三兄弟也都在御前侍奉汤药,大部分时间闷头扮孝子。
“二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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